3，360，010-69，500人一生中总有几年对糖的渴望。但是那时候在我们家，糖不是可以随便买吃的东西。这是毫无意义的消费。除了过年，我们吃的每一颗糖都是生活中最亲近的人送的小礼物。然而，礼物是最不规则和意想不到的。有时候礼物密密麻麻的来，但有时候我们很久都收不到一份礼物。我们等不到，全世界的糖都不会带着关心我们的人来我们家。糖让我们把亲人朋友的面孔记得那么牢，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印象中熟悉的面孔，其实都是不同糖果的面孔。反正吃那种糖总会由内而外分泌出一种比糖还甜的情绪。
所以直到今天，当我看到糖的时候，即使我一点都不想吃，我的眼睛仍然会直直的，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暖和甜蜜。
如果所有的甜都可以叫糖的话，我人生中的第一颗糖其实不是糖果，而是米酒。我妈告诉我，我一岁半才断奶。她没有准备牛奶之类的东西。她留给我奶奶带着，只有一罐自制的米酒。三四天，我就靠着那罐米酒，拼命哭，放弃了母乳。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那么喜欢米酒和各种淡酒的原因吧。
后来我吃了一颗像石头一样硬的琥珀糖，是我在北方当兵的叔叔送的。糖用同样的硬牛皮纸包着，外面套着一个军绿色的布袋，大小和现在的书包差不多。包裹是我爸从邮局拎过来的，20多斤重，直接进了我奶奶的大柜子。那个柜子是奶奶的嫁妆。一般是锁着的，钥匙极长极简单。它是一根和老玉米一样长的铁棒，一端有两个拇指大小的钩子。这样一把藏在枕头下的钥匙一定睡不好。因为太大太硬，不舒服，所以奶奶一般都藏在床垫下面。一家人出门的时候，她一脸肃穆的拿出那个巨大的。
我仍然记得柜子被打开的声音――老木发出的极其干燥的声音。下一个项目堪比采矿。舅舅从千里之外寄回来的孝心东西，有着不可思议的硬度，让人怀疑是不是糖。奶奶一手拿着凿子，一手拿着钉锤。连续敲打20多次后，巨石般的糖果吝啬地掉下几块指甲大小的碎片。奶奶把它们捡起来，慢慢地、矜持地送进嘴里。当然，我和我奶奶有关系。在兄弟姐妹中，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个特权，因为我不仅是奶奶带大的，还是她的床伴。她尽孝道，我也有份。
长大后偶然得知那种糖叫古巴糖。很甜，但是不油腻。是一种很舒服的甜味。美中不足的是不太好吃，也不知道我奶奶当时吃的对不对，但是没有办法验证，因为现在看不到那种糖了。
基本上我们家每当有人旅游回来，第一个要带的礼物就是糖。我叔叔四年一次从外省回来探亲，带回来的糖品种最多，也是最高档的。他收集糖纸的爱好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还记得前几天舅舅刚回家，我从早到晚都泡在糖里。我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糖果店。结果不出三天，我就开始跟我妈抱怨：吃的头晕！
我哥哥是77班的大学生。他考上大学仍然是我们地区的一件大事。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一个寒假，除了一大捆盖着图书馆印章的书，就是两大袋糖。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学生。那年寒假，我第一次边吃糖边看文学名著。
我姐谈恋爱的时候，每当她男朋友来我们家，总喜欢拿出一小块钱让我买笔记本和笔。需要注意的是，我们家不允许孩子接受礼物，除了学习用品。姐夫给我钱的时候，总是跟我说：多出来的钱是买糖的，啊！所以我很听话的买了糖，但是没有吃。我不得不拿回去给他看，然后才开始吃。当时我对附近店里的糖果不太满意。为什么它总是只有硬水果糖？为什么不能吃点叔叔和哥哥带回来的软糖，奶糖，糖果，弄得我头发都晕了？我真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想晕倒。
偶尔我们也会买糖果，往往不是一包，而是好几包，放在我妈衣柜深处。大概撑不了几天，很快我妈就会把它装在一个写着“上海旅行”的大人造革包里，拎着走亲戚。但有一次，一个孤零零的锥形糖包放在衣柜里很久，我哥过来跟我说：我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他们没注意到。他把糖包搬到柜子边上，细小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开底部的折叠缝隙。一颗包裹着白色糖霜的糖果，我们称之为猫屎果，只是被他不情愿地挑了出来，糖包真的完好无损。甚至，随着他的刻意恢复，锥形糖袋比以前更直更完美。这次，他挑了两个，我们一人吃了一个。猫屎果和那些发晕的糖果不一样。它实际上是由面粉制成的，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糖粉。除了甜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以及相当愉快的满足感。我们很快就上了瘾，家里没人的时候，我就给弟弟使眼色，然后跳进去一个一个挖出来。终于在一个晚上揭晓了。我顺着声音看去，证据就在桌子上，圆锥形的糖袋难看地塌了。没想到我们竟然挖出了这么多。弟弟低着头站在桌前，忍受着妈妈的咆哮，咆哮到高潮。我妈过去扇了他一巴掌，弟弟嘴里流出一条血蚯蚓。也许只是冬天嘴唇干裂的突然冲击，但我妈明显吓坏了，她先哭了起来。我想冲过去，抱抱弟弟，给他擦掉血蚯蚓，说……结果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不敢看弟弟或者妈妈。
过了很多很多年，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刺痛。我曾经那么自私，那么懦弱，那么刻薄，还不如我三岁的弟弟。他默默地站在那里，瘦弱的小身子承受着母亲的打骂，一点也没有露出自己的同谋。知道我站在那里，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甚至不想揭发我。
那以后，我再没吃过猫屎果子，那以后，我视弟弟为人世间最亲最亲的亲人，然而，那又怎样，我依旧失去了他，在他还没有吃够糖的年纪……
作者：姚鄂梅
编辑：谢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