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去的贵妃长着一张一样的脸。
皇帝把我囚禁在宫里,温柔地哄着我:
“请不要想逃,孩子。砍手一次,剁脚两次。」
“逃跑三次?」
“逃了三次,就轮到岳的美目了。」
他用冰凉的指尖搂住我的脖子,我不禁颤抖起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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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
当我在宫里偷东西时,被皇帝当场抓住。
皇帝一手捏着我的手腕,半笑着说:“你胆子真大,敢偷贵妃的东西。”」
他把我怀里的赃物一件件拿出来,半个桌面都是金钗玉镯玛瑙串珊瑚珠。
“拿刀!」
“你是什么人.在做什么?」
小太监对诺诺唯唯诺诺,手中递刀的动作一点也不含糊。
“这双贼手,自然是剪的。」
他说“小偷的手”的时候用力捏了我一下,我疼得尖叫起来。
这个声音把他的刀尖插在了空中。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打开了我的面巾。
我以为皇上要感叹这么大胆的贼居然是个姑娘,他却愣了一下,问身边的太监:“小子,你长得像谁?」
“奴才不敢说。」
“留着不说话的舌头是没有用的。」
小资脸色煞白,跪下拼命打了几个头:“像个失了贵妃!」
后来才知道,这座宫殿是这个朝代最受宠的周贵妃的住处。谁想到一个福报如此深厚的人,夜里突发急症,去世了。
更离奇的是,皇帝宣布秘密不会在服丧时发出。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那个倒霉的小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宫门闯进了内廷,以为自己要发财了。
他不但没有发财,反而犯了一个大错误。
皇帝把我按到梳妆台前坐下。他仔细地看着我的脸,就像面对一件稀世珍宝。他不时满意地叹口气:“是啊,是啊。”」
我已经厌倦了被人盯着看,努力忍住想往他眉心吐一口口水的冲动。
看够了,他让小老鼠去请兰阿姨。
舅妈提着一个大箱子气喘吁吁地冲进庙里,还没站稳脚跟,就被抱到我身边:“要像周贵妃一样。」
不愧是见过深宫暗潮涌动的人。她只是有点惊讶,所以她低下头,开始忙碌起来。
在画笔、胭脂和脂粉,以及一大堆我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的作用下,铜镜里渐渐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脸。
喜欢我,但不是我。
装修完毕,其余人悄悄退下,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我和皇上。
皇帝微微扶着我的肩膀,看着镜中的我。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为什么要偷东西?」
“缺钱。」
真有趣。小偷还能偷什么?饭后来宫里吃点心?“你想活下去吗?不想过奢华的生活?」
他看出我要死了,简明扼要地问了这两个带有致命诱惑的问题。
奢侈是其次,如果我说不要,我怕留不住这双贼。
所以从那天起,著名的女贼虞丘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也没有人知道她的任何事情。
身处丰年殿的周贵妃,继续被闭宫宠溺,甚至因“人品高洁,民惠”而深得我心。
理由给人“快感”
为了标题。
他以前叫我于贵妃。
然后他叫我去偷贵妃。
如果沈芸岑不是皇帝,就因为欠这张嘴,我不知道该挨多少顿打。
我只敢在脑子里想这件事,每靠近他一点,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
很多事情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时给我化妆的兰阿姨,还有全程看着的小德子,都按照指示留下来贴身服侍我。
每天天不亮就被他们从床上捞起来,从化妆到服装,一切都像周贵妃。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坐在沈云岑身边,用袖子遮住脸,低声问道,同时接受了皇后们的祝贺。
“什么都不要做,”
他把头探到我袖子后面,鼻尖几乎碰到我的脸颊。“能成为你的荣幸真好,公主。」
这话,叫我如何安全?我用眼刀杀了他,他还是笑了。
嫔妃们都看在眼里,其中一个叫娇娇的,轻声调侃道:“我们的皇后真是有最神圣的心,她有什么话要在姐妹们面前说悄悄话。」
我放下袖子,看了她一眼。我用很严肃的语气说:“没有什么我听不到的。
皇帝问我今晚能不能穿粉红色的睡裙。」
沈芸岑正咬着点心,一听差点把肠子咳出来,我伸手给他补气,趁机在他背上锤了几下。
他咳得很厉害,说不出话来,只好恶狠狠地盯着我。
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时候不早了,于贵妃就不用来回丰年殿了。」
窗外天气晴朗,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原谅了自己。
我想站出来跟着大部队撤离,但是
被沈云岑拉住衣带拽得跌回座位上。「所以今晚能穿水红色的睡裙吗?」
「不能,」
我抓住他的手往领口带,「但是有水红色的肚兜皇上看吗?」
「果然是下九流。」
他笃定地吐出这句话。
我却不恼。
早些说清楚留我的目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许是怕我再当众说出什么伤风败俗的话,无奈地给我讲了原委。
我捋了一下,概括来说就是:周家镇守边关多年,管的事儿远远超出了他们该管的范围,又把女儿送进宫中侍奉,虽说做的是贵妃,眼里盯着的却是皇后的位子,想发展的是外戚的势力。
其实我有些疑心那位周家姑娘是不是真的染了急症而死,按这形势该是沈云岑暗下的毒手才对。
这个猜测当然不能问。
按他的说辞,我这个误闯进来的女贼恰好跟周贵妃长得有六七分相似,今后的任务就是继续扮演贵妃稳住周家,好让他一边筹划一边等待一击即中的时机。
报酬是金钗子、玉镯子、玛瑙珠子、珊瑚串子......他再三地说明我的作用是何等的重要,干的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大事,这些报酬又是何等的丰厚。
我暗想要不是此番出门不看黄历做贼被抓,我原本的劫富济贫事业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来来往往身上虽无积蓄,手头却一直松泛、阔绰得很。
「不要想着逃,逃一次砍手,逃两次砍脚,」
沈云岑看我面对他画的大饼丝毫不心动的样子,添上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
「逃三次呢?」
「逃三次,就轮到愉儿漂亮的头颅了。」
他的指尖柔柔地绕过我的脖颈,我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用最温和的语气讲最残忍的话。
这就是传说中的帝王心术吗?我读不懂,却晓得人在强权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宫里人都是傻子吗?一夜之间贵妃调了个个儿竟没有一个人发觉?」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疑问。
沈云岑一副「你才是傻子」的表情:「周家把女儿送进宫不足一个月,她性子孤僻,也不爱跟其他妃子玩,统共没见过几次人。」
「更何况,你长得是真的像。」
上了贼船,总要确保这船不漏水。
我的心稍稍地落回肚子里一些。
他随即又提出了另一个既现实又危险的问题:我不懂宫规,连行礼都不会。
想让我学?「一般贵妃月俸多少?」
「五百贯。」
「我要一千贯。」
他横了我一眼,许是在心里衡量值不值这个价钱。
「我一个下九流的盗贼学规矩很辛苦的,皇上应该体恤小民。」
沈云岑点点头:「一千贯就一千贯,但凡当众出一次错,提头来见。」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叫人不犯错。
由于已经在妃子们面前暗示我今晚侍寝,这个时候就不能再回我自己的宫里了。
我以为我能跟他一起吃个饭,尝尝御用的膳食是个什么滋味,日后重出江湖的时候喝酒吹牛时也能多个谈资。
可他却叫人把岚姑姑请了过来。
从今夜开始教我规矩。
他侧卧在美人榻上悠然地吃着葡萄,精准地把葡萄皮扔进我头上顶的水碗里,砸出一个水花。
我抬手把湿漉漉的额发拨到一边,想到一千贯的月俸忍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为金钱折腰的心思,他的嘴角抿过一丝笑意。
抬手又是一个葡萄皮。
......好在我跟师傅学艺时练过许多基本功,并不觉得过于吃力。
做贼嘛,总要追求个身轻如燕、飞檐走壁,顶大杠、走木桩都是入门时的童子功了。
区区平地顶水碗,真的不配叫本姑娘放在眼里。
但我依旧做出一副筋疲力尽、难以招架的样子――毕竟是坐地起价涨了五百贯的。
这就好比我们收了定金去盗取某物,明明翻窗进去划拉两下就找到了,领赏的时候还是得做出九死一生、来之不易的姿态。
一句话,得让金主觉得这钱花得值。
沈云岑一定是值了,他一边吃各类果子一边拿我取乐,这会子已经安适地睡了过去。
岚姑姑见状要领着我悄悄地离开,说不能打扰皇上休息。
刚把碗放下他就醒了。
我十分疑心这破碗上是不是有什么机关暗扣,默默地在手里转了一圈。
姑姑似乎是怕他怪罪我,抢先请罪说是她的主意。
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招招手叫我过去。
我半蹲在榻前,姿态乖顺得不得了。
「学得累了吧?」
「臣妾坚持得住。」
「渴不渴?」
「有点儿......」
饭点儿他都没请我吃饭,这大半夜的就不奢望能喝上水了。
「把这个吃了。」
沈云岑递给我整整一大盘剥好的净石榴粒儿。
他刚才吃完葡萄特意又徒手拆了个石榴继续砸我。
这些想来就是砸剩的。
我早就又渴又饿了,谢了恩,接过水晶盘就往嘴里倒。
甘甜的汁水炸裂在舌尖上,简直就是大漠旅途中遇上的绿洲泉。
我将最后一口晶莹剔透的石榴粒儿嚼碎咽入肚中,他幽幽地来了句:「吃得那么急,不怕有毒吗?」
我拿盘子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毒死了可没人替皇上干这桩利国利民的大事了。」
「是这个道理,但在宫里吃东西,是最该谨慎的。」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儿戏谑。
当夜,沈云岑睡床,我睡那张美人榻。
那榻很窄,平日里几乎只用来躺卧休息,若是正经睡可就遭罪了。
要不是一夜翻身掉下来十几次,我都不知道自己睡觉那么活泼可爱。
晨起时我和沈云岑两人都顶了极大的黑眼圈。
据他说,每回睡得正熟就被我轰隆一声惊醒,再定定心睡了,又轰隆一声......听起来好像我的错一样。
我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一张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行了,我去上朝了,你要是实在困得紧就上床睡一会儿吧。」
我暗自欢呼了一下,勉为其难地上了床。
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了之后,抱着被子痛痛快快地滚了一圈。
传出去,我也是上过龙床的小姑娘。
皇上的床就是软,被子就是香。
我快快乐乐地蒙头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个极其不悦的女声:「愉贵妃可真是圣眷无边啊,皇上起身更衣都舍不得叫她起来伺候。」
「娘娘小着声些,咱们是来给皇上送汤的,别把这位主子吵醒了。」
这丫鬟,嘴上叫别人小声,自己却跟个喇叭似的。
我的起床气刚冲上脑门,猛然被一个可怕的念头压了下去:我没化妆。
也不知道寝殿里现在站的是谁,露脸会不会叫她瞧出破绽。
我假意翻身,抬手用被子随意地遮住了脸。
「愉贵妃是醒了吗?」
这句话一出口,我是万万没料到。
看那架势还要走到床边来看似的,脚步声渐近,我的心也跟着乱撞。
千钧一发之际,沈云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淑妃?」
我松了一口气。
躲在被子里暗觉他似乎赶得很急,气都没喘匀。
他礼貌地收下并感谢了淑妃的汤,请她离开了。
听她的语气应该是想留下来吃午饭的,但等她吃完这顿饭我就要捂死,再也吃不上饭了。
「你可真能睡。」
他掀开被子感叹道。
我一边闭着眼躲避被子扇出的大风一边笑:「谢皇上救命之恩。」
「现在就报答吧。」
还没回过神,我已经被提着领子拎到了梳妆镜前。
「今日回纥使者来朝觐见,快些收拾了跟我同去。」
他这边话音刚落,岚姑姑就拿托盘捧了个金光灿灿、满是珠玑的冠子进来。
真可怕啊,托盘都压弯了。
「皇上,脖子断了的话算工伤吗?」
「算。」
「算几千贯?」
「一万贯。」
这句话落地,我内心深处的犹疑和贪生怕死瞬间消散,甚至生出了些许激情。
妆饰完成之后,还因为起身太猛的缘故带着冠子上的花钗戳到了沈云岑的眼睛。
他捂着眼睛恨恨道:「愉贵妃!今日要是宴中有半点儿差池…」
「绝不会,绝不会!」
我吓得连声担保。
岚姑姑整理好了我身后大尾巴似的裙摆,和声道:「皇上还是扶着娘娘些吧,这身礼服行动起来有些不便。」
沈云岑深呼一口气,大约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走过来向我伸出手。
我矜持地把手指尖递过去,却被他粗暴地抓住腕子拽出了门。
刚刚落座,回纥的来使就在司礼太监的唱诵引导下入殿觐见。
沈云岑附耳跟我讲,面前这位身形高大、神情彪勇的男子是回纥王最宠爱的小儿子,性子向来直爽好斗。
好斗归好斗,今日大家的目的是吃一个和谐融洽的席。
对我来说归根结底不过是「克制」
二字罢了。
我得竭力地按捺住没有见过世面的眼神和内心看见新奇吃食的雀跃之意。
沈云岑似乎生怕我崩不住了,每隔一会儿就要一脸柔情蜜意地给我夹一筷子菜,同时压低声音地一字一句道:「吃,慢,点。」
我又害怕,又爱吃。
只好在心里数,一口菜不嚼五十下绝不下咽。
所以当回纥王子突然提到我的时候,我以为我咽早了。
「他刚才说什么?」
我定了定神问道。
沈云岑的嘴角抿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说,天朝的贵妃果然举止大方、凤仪万千。」
我懂了,诀窍就是要慢。
慢慢地拿起筷子,慢慢地咀嚼食物,连微笑,也要放慢半拍。
做到这一切就能成为旁人口中的「举止大方、凤仪万千」
的样子。
吃过饭之后,回纥王子提议想让他带来的王族少年跟我朝宗室子们比一比骑射,还再三地强调只为取乐,不分胜负。
但天底下哪有不分胜负的赛事呢。
沈云岑应允了,同时暗中叮嘱金吾卫戒严。
好在并未出现意外。
唯一出乎意料的,就是那位静默不语的王妃突然走到我的座前,要跟我探讨骑术。
我可比回纥王子好斗多了,脑袋里已经自动地把「探讨」
替换成了「比试」
。
沈云岑还没来得及拦,我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并跟她勾肩搭背地一起去挑马。
王妃都被我勾懵了。
我心里的小人在跟另一个小人打赌,到底我们俩谁的马会受惊失控。
结果,我眼见着她猛地一拉缰绳超越我的时候,将一枚小金印滑进了我的骑服的侧袋里。
……没意思。
从马背上摔个昏迷不醒好歹还能陷害我一下子啊。
挑战我的老本行,今天不报复回去以后在江湖上都不敢横了。
我打眼一看,回纥女子戴的帽子顶像一只浅口的碗,就这儿吧,最显眼。
我出手,自然是一个快、准、狠。
我们俩下场时,王妃的神色里还透露着一股奸计得逞、预谋即将拉开序幕的味道。
果然,她一声惊呼,表示他们王子用的金印丢了。
夫妇二人一唱一和,大有怀疑宫中内侍妃子手脚不干净的意思。
「那金印,可是核桃大小?」
沈云岑故作严肃。
「是,」
王妃答得很快,转念一想又疑惑道:「皇上怎么知道?」
「皇上知道大小,臣还能说出上头有瑞鹤纹呢。」
白胡子的宰辅大人笑道。
许多人顺着他的眼神示意瞧见了,都笑了。
王妃身边的侍女涨红着脸把金印从自家主子的帽檐上取下来,我立即把话题引到她出色的骑术上,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及这桩荒唐的闹剧。
做贵妃真是个费心又费力的活计。
又设了晚宴热闹了一番才散去。
沈云岑跟着我回了丰年殿。
似乎是因为他在,岚姑姑没有立即进来给我卸头饰。
我顶了一整天的珠冠,脖子连着肩膀酸得都能滴醋了,只好脱了礼服自己动手拆卸起来。
他在一旁静默地看着我折腾。
直到我因为头发被耳坠子勾住「嘶」
了一声,才上前来搭手解救。
我长舒一口气,再抬头时,与他在镜中四目相对。
双双地愣了一下,却又忍不住都笑了。
「你……」
他欲言又止。
「我今日做得不好?是不是跟回纥王妃比骑马太莽撞了些,配不上贵妃的身份?」
我一下子又提心吊胆起来。
「这么敏感干什么?」
沈云岑的手顺着我的下颌线往下,「做得很好,那方金印是你处理的吧?」
「当然,不过是她先往我衣袋里扔的。」
提起金印,我的疲倦立即被兴奋冲散。
几位授业恩师要是知道我在这么大场面上显了身手,定会骄傲不已。
「早些年,就听过秋愉女侠在江湖上的名号了。」
似乎看透我心中所想,沈云岑亦不吝赞美。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在你这儿失手。」
思及当下的处境,我忍不住气馁。
「那是因为周贵妃随葬品价值连城的消息原本就是……」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原本就是他费心地递到我跟前的。
「你算计我。」
我咬牙切齿,却不敢发作。
「愉儿早已身在局中,知道也没什么。」
他一手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在镜中与他对视。
寝宫里的烛火曳了几曳,仿佛也在暗自心惊。
他替我摘下余下的一只耳坠,诡秘一笑。
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我虽觉得受人挟制,但在宫里的生活目前还算得上是金尊玉贵、珍馐华服,外加,当家做主。
不得不说,在一个没有皇后的后宫里当贵妃,真是一件挺爽的事。
原本的周氏进宫之前是淑妃当家,她来了之后这项权利就归了她。
她身故之后又归了我。
除了处理阖宫的物资用度、大小建造事宜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调解家庭矛盾了。
什么张才人跟许贵人为个时兴的衣料吵架啦,贤妃的侍女把荣嫔的侍女推了一个跟头啦,都会喊我评理。
每次评着评着大家就一起留在我宫里吃羊肉锅子了,淑妃还会特意让人把她从母家带来的好花雕烫上两坛子。
我一生下来就被爹娘扔在济孤坊门口,大冬天的人家还没开门呢。
师父们刚刚从当地富户家中「做客」
出来,被我的哭声吓了一跳,好巧不巧地看见我腾空乱舞的手指,断定这孩子「是好苗子」
。
就这么草率地把我带回去学手艺了。
行盗虽是下九流的营生,但练功之初也是真苦。
我长到十七岁从未见过这么多温言软语、巧笑嫣然的姊姊妹妹。
也没有跟这么多人围着挤在一起吃锅子。
羊肉真香呀。
花雕喝下去真暖呀。
我想留在这里过年。
一切,都等年后再说吧。
小年的前一天,向来称病静修的太后说想见我。
她身边的嬷嬷来时,我正在努力地串珠子。
因为姊妹几个要绣一种带珍珠的荷包,我不会绣,但想跟着白得一个,只好踊跃地拦下这些杂碎活儿。
「娘娘,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全神贯注之际猛然听见人喊,我吓得手一抖,把好不容易穿进去的最后一颗珠子又抖了出来,忍不住恼怒:「你赔!」
荣嫔拼命地在桌子底下拽我衣角,但显然已经晚了。
嬷嬷跟我同行时脸色有些不好,许是碍于我身份高贵才没有发作。
我心里忐忑得很。
太后倒是慈眉善目,说话温言软语的,只是显然病得久了中气有些不足。
她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道:「这就是岑儿近来宠爱的愉贵妃?」
语气让我一时间分不清是敌是友。
好在她没有多问,便拉着我的手让我在她身边坐下喝茶。
我很谨慎地只坐了个美人榻的边边,在她的注视下抿了一小口。
恭谨地回答了好多问题后,正要站起来行礼告退,没想到脚受力太多麻了,瞬间给太后跪了一个。
意外来得太快,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我就知道,」
太后看着我意味深长道,「岑儿不会喜欢太乖顺、规矩的人。」
「臣妾回去一定好好地学规矩!」
我在跪的基础上磕了一个。
「起来说话。」
「臣妾不敢。」
「再不起来哀家生气了。」
闻言我「咻」
地一下起了身,脑袋「砰」
地一下撞上了茶几。
太后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个没完。
我暗自松口气,却也不敢伸手揉。
她笑完招招手示意我过来,要看我脑袋上的包。
从她的表情可以推断,这个包着实不算小,她叫嬷嬷拿了盒药膏来,用护甲取了一些给我涂。
我静静地伏在太后的双膝上任她摆弄。
头上的药膏凉凉的,很舒服。
与此同时我内心升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说不出来,只觉得她身上的味道十分令人心安,有些想赖着不起了。
经了这一遭,我跟太后说话放松了不少。
她说她未进宫前也是武将世家的女儿,行动最是洒脱不羁,让我不必刻意循规蹈矩。
临走时还叮嘱我常去看她。
我想我是愿意去的。
回到丰年殿时姊妹们的荷包已经做好了,呼啦啦地围过来问太后有没有为难我。
我觉得奇怪,太后是很不好相处的人吗?她们也很奇怪,难道太后平易近人?通过「故事匣子」
荣嫔的讲述,我身临其境般地见识了太后宫斗和育儿生涯中的铁血手腕。
尤其对沈云岑那叫一个棍棒之下出人才。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太过严厉以致生了嫌隙,如今除了例定的请安和逢年过节的阖宫聚会,他们都不大见面。
后来太后病了常年不见人,连请安都免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看起来不像不喜欢见人。
我甚至觉得,她是很需要人去闹她、陪她的。
但没有人敢。
但我是秋愉呀,浑身最不缺的就是胆儿。
再去太后宫里时,我给她带了我自己捏的松仁饼。
因为岚姑姑说这饼子个个奇形怪状,不能叫「做的」
,只能叫「捏的」
。
太后打开食盒时,轻微地愣了一下。
「丑是丑了点儿……」
我找补了一半放弃了,「可能还不怎么好吃。」
她笑着拈了一块松仁饼咬了一口:「很好吃。」
「真的吗?那我下回还做。」
我一下子振奋了起来。
「下回不许做了。」
啊……太后可能也觉得拒绝得太快有些尴尬:「愉儿毕竟是贵妃,这些活儿就交给膳食司好了。」
我是个很会看眼色的孩子。
没关系,除了松仁饼,我还带了副叶子牌来跟太后一起打。
我原本是打算教她打的,没承想她洗牌的手法花哨到晃瞎我的眼。
洗完自己先抽了一张微笑道:「多半是哀家坐庄了。」
我们玩得很大。
大到一上午过去我输掉了两个月的俸禄。
不过我们两个玩得都很开心,讲好最后一牌打完就吃饭。
这个时候嬷嬷进来通报,皇上来了。
沈云岑穿了一身麝香褐的袍子,躬身给太后请安。
「今天怎么得空了?」
太后只顾出牌,并不看他。
「原本想去丰年殿吃午饭的,愉儿不在,一个人吃没意思。」
把我惊得手里的牌都快掉了。
世界上还有这种见面就呛还呛得隐秘内敛的母子呢?「皇上说笑呢,昨天晚上我们就说好了今日要一起来吃母后宫里的饭的,这会儿想赶我走可不能了!」
太后的表情回暖了一些。
「要不要一起玩一牌?」
我邀请道,「输了全记我账上。」
他犹豫了一下,加入了。
并毫无悬念地给我的债务簿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云岑问了一下之前的胜负,十分慷慨地表示还是记他账上好了。
午饭过后,我与他结伴从太后那里出来。
最近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夹雪,再看到温柔和煦的阳光只觉得有些难得。
我们都没有乘轿撵,信步往御花园里逛了去。
「以后得空多去陪陪太后吧,给你涨月俸。」
「那是你娘,为什么你不去?」
我脱口而出。
「她不喜欢看见我的。」
沈云岑自嘲地笑了一下,「在她心里,我永远不够勤勉、不够上进,文不能比豫王、武不及周王。」
「胡说八道。」
我不知道是男子都这么迟钝,还是就他一个。
从他进门那一刻起,太后的眼睛就亮了一下,那种柔情是只有爹娘看小孩时才会有的。
荣嫔之前讲,皇上一生下来被当时得宠的皇贵妃要去养了,后来皇贵妃薨逝,才又回到了太后身边。
那个时候皇上已经十二岁了,在此之前,从未与自己的生身母亲住在一起过。
大约是为了赢得夺褚之战的胜利,对他教养得极为严苛。
他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会怨。
但我知道,委屈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
我告诉沈云岑,太后希望他多去,他表示不信。
我说那以后我们以后一起多去,且看我说得对不对吧。
他同意了。
这个世界上的傲骨头可真不少啊,得多一些我这样没皮没脸的才能调和过来。
宫里人都说,今年的除夕夜比以往任何一年都热闹。
我想这跟以往的筵席歌舞都是淑妃操办的有点儿关系。
毕竟,她家的祖训是「居安思危,勤俭持家」
,之前请姊妹们喝花雕已经算是大方得不行了。
我就不一样了,做一天贵妃当一天家,批下来多少款子就尽量花销掉,大家吃喝尽兴最要紧。
宫里的妃嫔都是青春年少的时候,自然是任何一个玩乐的机会都不肯放过的。
光是报名表演节目的就一大堆,吹拉弹唱、跳舞杂耍什么都有,让人不得不感叹这后宫真是人才济济。
太后与沈云岑坐了主位,看起来兴致很好。
我混在姊妹们堆里嘻嘻哈哈,乐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愉贵妃。」
沈云岑笑吟吟地喊我。
「嗯?」
我咽下荣嫔递到嘴边的一块拆骨肉,艰难地回应。
「你还没有展示才艺呢。」
我心想我拿手的才艺,展示出来你们敢看吗?嘴上说「不行不行,臣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
可他就是不放过我,劝着劝着连太后都加入了进来。
我没有办法,扫了一眼眼前的桌子,抓起三个橘子连续不断地抛接起来。
这一招讲究的就是个手眼协调,我巅峰时能上手六个橘子,现在好久不练,基本功荒了许多。
荣嫔应该看过不少这种表演,观察了一会儿我抛接的节奏之后,竟然主动地往我手里加塞。
加到第七个时,橘子下冰雹似的下了一桌子,冷菜热菜全被砸个稀糟。
冷场的时间几乎只有一瞬,接下来在场所有的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我从未见过沈云岑笑得那么开心过。
太后不愧是太后,最先镇定下来夸我演得好,并喊我过去领赏――一顶碧玺点翠的冠子。
一直闹到三更天才算完。
熬得住的各自回宫守岁,熬不住的已经早早地回去睡了。
沈云岑赖着跟我回了丰年殿。
我想这会儿应该没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他可能只是单纯地想睡我的床罢了。
寝宫里早已被岚姑姑布置得花团锦簇、灯火通明,洗浴之后,我换了睡裙坐在窗下欣赏她新剪的窗花。
忽然,窗外的天空中绽放起了各色烟火,什么样式的都有,接连不断地照得夜入白昼。
我心里突然像被什么哽住了一样。
沈云岑站我身后,良久开了口:「你好像,不太喜欢?」
我回过神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啊。」
他在我身边抱膝坐下。
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在此之前我在这个上最讨厌的东西就是除夕夜的烟花。
因为这个时候大家都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我坐在院子里的话,可以看到许多别人家院子上空放的烟花,它们是那么绚烂多彩。
可是绽放过后留下的黑夜真的好冷寂,看着看着心里好像也空了一块。
「是不是有点儿矫情?」
我还没有蠢到指望当今圣上能跟一个小民共情。
他却出乎意料地满脸认真:「那我叫人不要放了,原本也只是想讨你开心。」
「别,我现在喜欢了。」
「这么突然?」
「它们是为我放的,我就喜欢。」
我想了想说道。
沈云岑把果盘推给我,默契地没有再说话,我们并肩看了新年的第一场盛大的烟花。
再醒来时,我已经卷着被褥躺在床上。
沈云岑一丝不盖地被挤在床角。
我像一只缓缓张开壳的蚌一样,把他揽进了被子里。
「干什么?」
他一下子醒了。
借着床幔透出来的光依稀还能看到他脸红的痕迹。
「皇上,您真的召过妃子侍寝吗?」
我反问。
「那些是太后喜欢的女人。」
他答非所问。
我想我也是太后喜欢的女人,抛开冒名顶替之外。
年前想着年后再说,从今天起,就真的是年后了。
这几天京城里突然掀起一股流言,说周家与回纥暗自勾结,有不臣之心。
我瞧着沈云岑的动静,他几个月以来的布局应该也已经临近收网时分。
再召我时,我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任务交给我。
却没想到,他只是说:「你走吧。」
试探?说笑?我试着从他的表情中找到这两种成分,未果。
更令人措手不及的是,他连我这几个月的报酬都换算成了几张轻便好上路的银票。
「我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愣了好久,我还是轻声地问道。
「秋愉,合作结束了,你不高兴吗?」
我不高兴吗?我问自己。
我可以带着一大笔银子毫发未损地回归我的江湖。
这已经是上上等的结局。
决意离开之前,我去看了太后。
她打起叶子牌来还是那么厉害,我连输五次之后不肯再打了,只耍赖地窝在她身边吃点心、喝茶。
「母后,我好嫉妒。」
我突然道。
「嫉妒什么?」
她有些讶异。
「嫉妒沈云岑能做你的小孩。」
她笑:「他可不这么想。」
从她那里出来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应该没有机缘见面了。
一回头,却发觉她正站在殿门前凝望着我。
我的眼泪差一点儿就破眶而出,只好睁大眼睛笑了笑,让她快回去不要吹到风。
银票可以带走,那些珠钗首饰出了宫我也戴不上,索性全分给了姊妹们。
大家都很高兴,只有荣嫔留下来忧心忡忡地问道:「姐姐,我瞧有些东西都是你日常穿戴的,全送了人,日子不过了?」
我想了想终究没有告诉她,这一回,贵妃周氏是彻底地要从世上消失了。
进宫时翻越高墙躲避巡卫,险象环生。
出宫却出得那么轻易。
一抹夜色、一辆马车、一块令牌,从此神偷秋愉重回江湖。
我在酒肆狠狠地喝了三天,庆祝失而复得的自由身。
第四天遇见了我的师父们。
出师之后我与他们相见,全靠偶遇。
有时在街头,有时在富户家的库房。
他们说刚在酒肆看见我时,我正把酒壶摔得震天响,嘴里念着什么「负心」
,什么「无情」
。
「小秋愉,你叫男人甩了吗?」
大师父笑嘻嘻地在我面前坐下。
我像一只被踩到跛腿的猫。
心里重重地默念三遍「师道尊严」
,压制住了掀桌子的冲动。
他们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又喊来小二上了只烤全羊,一边喝酒一边交流最近道上的消息。
我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默默地暗自盘算着做贵妃挣来的巨款该怎么花。
往后的吃喝用度已经绰绰有余,这笔钱,再来十个我也败不完。
那,劫富济贫的营生还干不干呢?毕竟我自己现在就是富户。
想来想去,我决定开办一处江湖上最大的情报售卖中转处。
想当初,我就是被一份假情报骗进宫的,这个行业是时候注入新的血液,好好地整顿一番了。
我先去定做了块「玄机阁」
的牌子,想了想觉得镇不住场子,又改成了「杀机阁」
。
杀机阁营业了一个月,生意已经火爆得不行。
万万没有想到,我经商比行盗更有天分。
只是这生意场依旧是在江湖上罢了。
那日我照常去巡视,手下人来报,说有一个大单点名要我亲自接待。
财神爷谁还不爱伺候呢?那人神秘得很,戴着个面具,穿得一身黑,全身上下就眼睛、鼻孔、嘴巴看着是透气的。
他要的情报,是神威营本月初五的行动讯息。
那是沈云岑的亲兵营。
我心里跳了一下,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这单生意要做了,往后怕是没命再挣别家银子了。」
他打开随身带的小箱子:「这是定金。」
里面的数额足够买下半个杀机阁。
我说我考虑考虑。
那人一走,便开始夜以继日地求索沈云岑近来的动向。
他支开我,一定不干什么好事儿。
三天过去了,只知他会亲自去边境慰劳周家军队。
带的什么人、走的什么路,一概不知。
我叹了口气。
又担心,又有点儿放心。
翻来覆去地过了一整夜之后,天一亮就一匹快马出了城。
不管他走哪条路,终点都是周家军驻扎之地。
我赶到时,正撞上几伙人在打斗。
场面混乱得不行,光是我能看见的就有神威营的旗帜和显然是回纥人的兵士。
我正在高地上观着战,余光扫到岩下一群人正在从马车上卸什么东西。
一股冲上脑门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是火药。
领头的人即将用火折子点燃引线时,我深呼一口气,掏出夹弩毫不犹豫地连发十矢。
他们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锁定的我的方位,极有秩序地从四面包围我所在的高地。
只是刚刚一行动,余下看守火药的人就接连中箭倒地。
连带着我也惊了一跳。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个血人捂住嘴拖上了马。
那人的手指缝儿里都是血腥味。
我整个人横在马背上,看着地上掠得飞快的沙石草木有些头晕目眩。
「你乱跑什么?」
他的语气很是气愤。
耳边的风声呼呼的,我分辨了半天。
发觉是沈云岑时,立即硬气地呛了上去:「刚才要不是我,你就和你的神威营一块骨头都炸没啦!」
他不再说话。
两人一马狂奔到一处湖边时,终于停下了。
这时候沈云岑才幽幽地道:「已经炸过一次了。」
我看他浑身血糊次啦的,胳膊还在往外冒血,心想完了,这人可能活不了了。
他死了太后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
他捧了湖水洗了洗脸,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秋愉,你是打算哭完丧好改嫁吗?」
我擦干眼泪仔细一看,他的脸完好无损,再上手一检查,前胸后背、大腿脚面儿都完好无损。
原来是肩膀和胳膊上的两处口子流的血糊了一身。
还有的救。
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沈云岑原本脸色有些苍白,被我一顿摸索立即透出了可疑的绯色。
我想笑,又觉得不是时候,只好找了个正经问题来问:「周家跟回纥的事,是真的?」
「我来,就是为了接应几个心向朝廷的副将。」
他的回应非常简短,却足以推测出近几个月发生的事。
回纥的试探、京城忽起的流言、军营里的几次暴乱……环环相扣。
之前来杀机阁找我的神秘人一定还去了别的地方买情报,江湖水深且浊,总有能人异士凭本事挣了这个钱。
那批火药显然就是预知了神威营的行动布下的。
周家应该早已察觉了手下人的异动,只是他们没有料到皇上会亲自带兵来接应。
「你留在这儿等我,打完一起回朝。」
沈云岑说话的语气跟约我中午一起去太后宫里吃饭似的。
「我可是秋愉。」
我重重地强调。
「忘了,」
他笑,「总容易把你当成愉贵妃。」
我当然没有留在原地等他。
后来的史书写到那一战,都恨不得把世间所有赞颂的词句都用上,可是单把事实列出来,就够惊心动魄的了。
王军褫夺周家兵权之余,硬是将回纥打得退出关外几百里。
要知道,回纥从太祖那一代起就是历代帝王的心腹大患,到了沈云岑这儿才算彻底地铲除。
往后的日子,才算得上盛世太平的开端。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某个清晨,我从酣睡之中被一声气急败坏的质问惊醒。
睁眼一看,沈云岑正摇着我的肩头。
「男人。」
我刚起床时嗓子有些腻腻的,简短地答了两个字。
他显然不肯买账:「我不要当没名没分的男人。」
从边关回来之后,他总是揣着让我再入宫的心思,一会儿说太后一直在催他选秀,今年选秀民间女子也可以参加;一会儿又在我跟前念叨皇后的俸禄可是整整两千贯。
我并不搭腔,只让他先想办法把「小故事机」
荣嫔给我带出宫来。
荣嫔见了我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姐姐,我就知道......」
千言万语,尽在凝噎中。
她在我的杀机阁里逛了几日,说什么也不肯回宫了。
沈云岑知道了非但不拦着,还攀比了起来:「我也不想回宫。」
我把他推到榻上:「有本事你就再也别回去。」
有时候想想真是世事难料,这个一开始费尽心思地诱我入局的人,干完几桩大事之后竟满心儿女情长起来。
可我的事业才刚刚开始,才不要再入牢笼。
道上许多传闻都说,杀机阁阁主在与周氏和回纥的战役中神武盖世,以一人之力阻止了上百斤火药的大爆炸。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论怎么说这名气是躁起来了。
此时不乘胜追击地拓展业务,更待何时呢?沈云岑心有怨怼,却也拿我没有办法。
我笑这是威逼利诱我当贵妃的报应。
但是说真的,你居庙堂之高,我涉江湖之远,共同守护脚下这片沃土,比起日日厮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