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堂(苏海强)
祝枝山草书 《摸鱼儿》 词立轴及谢稚柳题签
他大概是书法史上最丑的人了。因为长相怪异,他经常自嘲自己长得丑;因为他的右手有六个手指,所以他称之为山;因为他的丑陋,他经常被电影中浪漫的唐伯虎取笑。
然而,在他丑陋的外表下,他有一个美丽的灵魂。明代著名书法家,明代“江南四杰”之一。他的书法被誉为“天下无草书”,“天下书法属我吴,祝京兆云明”。
他叫朱允明,号,因曾任应天(今南靖)府将军,故称朱京兆。
那么,他的草书《中国第一》、《大话西游》在历史上的地位如何?我们不妨顺着这个《唐伯虎点秋香》字的框框,去寻找他在书法史上的坐标。
第一节
这幅《摸鱼儿》字的画框,竖体,草书,纸质,长72.2cm,宽26.3cm。落款是“山治”,“钱有”支指的是道士朱、朱云明的白印。朱的印章“樊虎批准”的右下角盖有的藏文鉴定印章。有谢的题词:“书触鱼语。杨柳题。”
《摸鱼儿》 词立轴署款、钤印及吴湖帆鉴藏印
让我们先来欣赏这首歌词:
并轻舟,与君商话,且收掌中钩钓。天空水阔风光美,摸得鱼儿多少。却堪笑,痴呆老,得鱼又向波中倒。钓还有道,在不浅非深,莫迟休急,更要收纶早。还闻说,此处越兵来到,亡吴踪迹堪吊。只今淡水清如玉,还是越池吴沼。君且道:人间世,功名争似安闲好。且开怀抱,便鲜煮肥鲈,满倾香酒,万事醉都了。
苏州台,即姑苏台,现位于苏州南郊姑苏山上,地处石湖,西临方上,东临石湖,依山傍水,环境极佳。公元前505年,吴王阖闾修建姑苏台,后于夫差延续,历时五年。建筑华丽,规模宏大,耗资巨大,为吴王夫差提供奢华娱乐。在吴王夫差骄奢淫逸的时候,俸禄微薄,品胆的越王勾践占领了吴城。五福查逃到姑苏山,那里天路不通,地路不通,无奈自杀。苏代被越南士兵烧毁,成了一片废墟。
2000多年后,明世宗嘉靖二年(1523年)三月,用八首碑文为苏、泰八景作词。即《太素巴潇庸词》《摸鱼儿》 《蝶恋花虎阜晴岚》 《点绛唇苏台夕照》 《八声甘州上方春色》 《忆秦娥包山秋月》 《摸鱼儿越溪渔话》 3360000
作者在《忆王孙甫里帆归》字里,描绘了一个与渔夫对话的场景:在一个渡河的地方,风景很美,天高水阔。作者把他的游船和渔船放在一起,对渔夫说,请把鱼竿收起来,我们谈谈。当作者问起捕鱼的收获时,渔夫笨拙得可笑,年纪也大了,他居然把钓到的鱼都倒进了河里。最后,他津津有味地谈起了钓鱼的方式。他说,钓鱼时要选择河水不深不浅的地方,开始钓鱼时不能太犹豫,也不能太急躁。你应该把握好时机。作者插话道,听说越王勾践的军队曾在这里打过仗,现在这里还有灭吴的遗迹。但是现在这里发生了变化。怎么会有皇帝政绩的痕迹?只有河对岸的清水依然清澈如碧玉。渔夫说,人生在世,那些名利怎么比得上平安幸福。我只是放开怀抱,吃着刚煮好的美味鲈鱼,喝着满满一杯醇香的酒,永远不会醉。至于所有鸟事,让他们见鬼去吧。
Que 《西江月横塘晓霁》由两个人组成,有描写,有叙述,有论点。不仅有人物刻画,也有人物心理描写,还有剧情安排。虽然是字,但像散文,像小说。通过不同身份的人物对话,形成了一种对比――一个纠缠于名利的作者和一个沉湎于山水的渔夫的对比。人物形象刻画生动,寓意深刻。字的开头,作者嘲笑渔夫的“痴呆”,字的结尾,渔夫嘲笑作者的“看不透”。通过对话的深入,作者隐隐有一种“钓鱼”的感觉,透露出一丝隐逸的情怀。
据日本人藤原《有仁33,360,010-30,000年》记载,明孝宗弘治十七年甲子(1504年),45岁的祝枝山写了33,360,010-30,000;明朝世宗嘉靖二年(1523年)三月,64岁的祝枝山写了《尾犯寒山晚钟》。虽然《摸鱼儿》和《摸鱼儿越溪渔话》的人物略有不同,但其实说的都是同样的八句歌词。据此不难推断,这八个小字应该是祝枝山的得意之作,因为“得意”,他一生中写过多次;这八个小字应该是1504年秋天或者更早的时候写的。
19岁的祝枝山参加了五次乡试。他于明朝弘治五年(1492年)被提拔,时年33岁。从那以后,他七次考试都失败了,所以他干脆放弃了科举考试的想法,以选择合适的官员。郑德九年(1514年),55岁的他被任命为广东兴宁县令。嘉靖元年(1522年),63岁。被调至应天(今南京)府任将军刑。一年后,64岁的他因病回家。
从上面可以看出,45岁的时候,正是祝枝山痴迷于在考场上一试功名而一次次做不到的时候。
候,《摸鱼儿》词表达的正是其时对科举“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矛盾心理。第二节
祝枝山草书变化多端,即使时隔三、四年书写相同内容,面目也会有变化。清人王澍就曾说:“有明书家林立,莫不千纸一同。惟祝京兆书变化百出,不可端倪。”为此,我们不妨比对一下祝枝山书于43岁的草书《前后赤壁赋》、书于48岁的草书《宋玉钓赋》、书于61岁的草书《自书诗卷》、书于63岁的草书《荔枝赋》的区别,以推测这帧《摸鱼儿》词立轴大致的书写时间。
祝枝山草书《前后赤壁赋》及局部
通观祝枝山43岁的草书《前后赤壁赋》,起笔多方笔,大量将笔画缩短成点,通篇以点、短线、直线为主。画面震撼,让人看到的是密雨惊风、飞砂走石;节奏强劲,让人听到的是擂鼓敲钟、黄钟大吕;情感激越,让人感受到的是激情澎湃、神采飞扬。欣赏这帧《前后赤壁赋》手卷,就像欣赏贝多芬《命运交响曲》。隐现的是祝枝山在科场屡试不第、屡败屡战时期放旷不羁、不屈不挠的人生。
祝枝山草书《宋玉钓赋》 (局部)
从43岁到48岁时,又是五年过去,科场屡战屡败的祝枝山,显然已没了五年前的锐气。这在草书《宋玉钓赋》中表现为,圆笔增多,曲线增多,点和短线减少,线条力度明显趋弱。而且,笔画与笔画间、字与字之间略显拖泥带水的牵丝增多,显示出其时祝枝山对科场的厌弃以及由此表现出来的人生疲态。
祝枝山草书《自书诗册》整体及局部
61岁的祝枝山,已在七品县令任上摸爬滚打6年,兢兢业业的工作却因不善也不愿阿谀逢迎而不得上司赏识,官场的蝇营狗苟应已渐次看透,人生渐至达观。这一年的草书《自书诗册》中,四十多岁时以点、短线、直线为主的特征已被以长线、曲线为主所取代,先前的那种节奏感劲爆的特征也已被韵律感十足的特征所取代,先前紧致的笔道也变得松弛。
祝枝山草书《荔枝赋》局部
64岁,这一年,祝枝山告老还乡。没了官场的纷纷扰扰,没了俗事的牵牵绊绊,祝枝山在书法上好像迎来了第二春。表现在这一年书写的草书《荔枝赋》上,仍延续了61岁《自书诗册》长线、曲线为主的特征,但用墨更加清朗,行笔再趋劲健,气息更加温淳。
祝枝山草书《摸鱼儿》词立轴
由此,笔者推断,这首《摸鱼儿》词虽作于祝枝山45岁前后,但这帧《摸鱼儿》词立轴,应该书写于他64岁称病还乡之后。其时,祝枝山心里已经彻底悟出了老渔翁“功名争似安闲好”“万事醉都了”的深意,万千鸟事已经抛开,功名富贵已然放下。故其笔下,既不拘泥于运笔的中锋侧锋,也不胶着于用墨的轻重浓枯。而是随意所适,纵横自如,修短随化。非常自然地以笔画粗细和墨色浓枯形成节奏,以几乎清一色、或长或短的曲线形成韵律。故此作虽是草书,却无半点汪洋恣肆的张扬,反有几丝云淡风轻的闲雅。如果说,词中渔翁的那种“万事醉都了”的洒脱,还只是作词之初祝枝山的一个梦。那么,书写此作时,祝枝山成了渔翁,渔翁就是祝枝山,这种洒脱也已成了他的一种自然本能。而当年的那种临渊羡“渔”心理,已幻化成此时的满纸鱼悦。看着那一根根或粗或细的线条,我们又安知那不是一尾尾欢快游动着的鱼?
第三节
明代书法大致分为三个时期:
初期,以“馆阁体”为关键词。刚得天下的朱明王朝为加强统治,极力推崇孔孟之道、程朱理学。由于思想受到钳制,以笔画停匀、结构周正、墨色乌光、一字万同为特征的馆阁体风行一时。沈度、沈粲时为显贵,馆阁体祖师沈度更被皇帝赞为“我朝王羲之”,不会馆阁体的士子甚至“官途”无望。士子们为求仕进,纷起效仿,致使这一时期的书法整体表现为僵化呆板、平庸俗气,几无艺术审美可言。
中期,以“个性”为关键词。明代中叶,社会日趋稳定,文人士大夫冲破“理学”的禁锢,开始追求个性解放,以“致良知”“知行合一”为宗旨的王阳明“心学”应运而生。与此相应,书法家们主体精神觉醒。他们在继承魏晋、唐宋诸家的同时,开始追求个性意趣,书法由此向艺术回归。陈献章、祝枝山、文征明、唐伯虎、王守仁、王宠等人成为其中代表人物,文征明的“吾以此自娱,非为人限”,唐伯虎的“神时独游天地外”之主张,无不强调自我,张扬个人主体精神。
晚期,以“浪漫主义”为关键词。明万历年后,资本主义在社会萌芽,思想解放成为潮流,“心学”与市民意识融合,加上西方传教士的到来,冲破传统权威、反对教条主义成为晚明社会新风尚。受此影响,晚明书法呈现出浪漫主义特征,书风“尚态”。随着高堂大构的明式建筑的发展和纸、绢等材料制造的进步,书法创作也有了三大变化:书写由“坐着写”变为“站着书”、形式由“小尺幅”变为“巨轴书”、欣赏由“掌中读”变为“壁上观”。董其昌、王铎、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徐渭、傅山等成为这一时期的代表书家。
书法史上,有着帖学和碑学的区分。按照通常的说法,碑学一指研究、考证碑刻的时代、体制、源流、文字和拓本真伪的学问,始于宋代,如欧阳修撰有《集古录》、赵明诚撰有《金石录》、郭宗昌撰有《金石史》。二指崇尚碑刻的书法派别,起源于清嘉庆、道光间,经郑燮、金农发其机,阮元导其源,邓石如扬其波,包世臣助其澜,始成巨流。如马宗霍在《书林藻鉴》卷第十二综述中就说:“嘉道以还,帖学始盛极而衰,碑学乃得以乘之。”
笔者以为,碑学书法真正“发其机”者当属明末王铎、傅山诸公,而让他们“发碑学书法之机”者是明末文人篆刻的兴起。白谦慎在其《傅山的世界》里就说出了文人篆刻对书法的影响,他认为傅山笔下的涨墨现象就来自文人篆刻追求金石气的影响。
白谦慎所说的金石气,正是碑学书法区别于帖学书法书卷气的典型特征。窃以为,从这个意义上说,碑学书法的概念应该由“崇尚碑刻的书法派别”改为“崇尚金石碑刻的书法派别”。因为,如果把碑学局限于碑刻,则势必将殷商甲骨、三代吉金等金石气十足的文字,排除在碑学书法之外。显然,这种提法是不全面的。由此也可知,康有为、马宗霍、张宗祥、沙孟海等人关于碑学书法或为北碑、或为北碑和秦篆汉隶碑刻、或为北碑唐碑的说法,显然太过胶著于一个“碑”字了。
在以上描画出的书法史坐标图中,我们不难发现,祝枝山的坐标点处于帖学行将衰微、碑学即将萌芽的模糊地带。只是,所处地带虽然模糊,他在书法史上的地位却是清晰的。愚以为,祝枝山是继张芝、王羲之、王献之、孙过庭、张旭、怀素、黄庭坚等人以来的又一位草书大家。他之后,虽然还有王铎、傅山凭草书成就可以进入“草书十大家”行列,但是,王铎、傅山及其后的草书大家的草书,无不融入了金石气,已不是纯帖学意义上的草书。
如果把纯帖学意义上的草书称为古典主义草书,那我们完全可以说,祝枝山草书,是古典主义草书的最后一曲绝唱。而这帧历劫数百年得以流传至今的《摸鱼儿》词立轴,无疑是这曲绝唱中的一个重要音符。
(审读:喻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