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进门一分钟。当我回头时,我看到了住在对门的哥哥。他也走到了自己的门前。他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门。他妹妹已经上初中了。她放学回来有点晚,她的父母还没有回家。她掌管着她家的钥匙。
他家前门的钥匙是十字形的,是当年流行的新锁的钥匙。他家的大门是两扇超大的红色铁门,两扇门上镶嵌着两个铜黄色的狮子头。狮子嘴里有两个大铁环。
大门两边贴满了华丽的瓷砖。瓷砖两侧底部有两块大瓷砖。它们的图案是两只姿态各异的雄狮。他家是近几年新盖的楼,新楼没盖之前也是大砖房。
小学放学的时候,奶奶会几次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我家的木门总是半掩着。当你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和插销连接的地方会发出吱吱的声音。我发现班里很多同学脖子上都挂着自己的钥匙,我也想和他们一样,但是奶奶平时在家,家里不需要任何人脖子上挂着钥匙出门。
那时候我多希望有一天家人都出去了,放学后只有我一个人回家。哪怕只有门钥匙用麻绳绑着,我也可以脖子上上学。同学看到我,我可以有点自信的说,我跟他们一样挂钥匙。
我甚至觉得他们挂钥匙的绳子很精致。和我家不一样,我们只在特殊情况下用奶奶编的麻绳。其他时候用的绳子都是从包里拆下来的旧绳子,可以回收利用。奶奶的箱子里装了大量的麻,当封闭的麻绳快用完的时候,会取出一些麻。把她的锤子转起来,反复拧麻线,最后合成一根麻线,留着备用。
妈妈和爸爸各有一串钥匙。我发现我的大部分钥匙都和别人的不一样。我家的钥匙都是扁的,有些钥匙看起来很旧,比如青色的钥匙和配套的锁,我只在我家见过。钥匙扣上还有两把三环锁匙,明显细而粗,类似于
别人家的一样。班上同学们脖子上的钥匙有跟我家对门一样的十字形状的钥匙,他们家肯定都是红色气派的大铁门,装着高级的锁子才能拥有这样形状的钥匙。他们到家后,如果不想让别人去他家时,进门只要把门推一下,锁子就会自动锁好。若有人敲门时,拉一下门里锁子的拉杆,锁子就会自动弹开。这样的锁子,会让外人无法判断家里是否有人。


那时,我很想我家也有这样的铁门,这样的锁子。这样一来,我放学回家就把门从里推出锁好,那些老太太们就不用来我家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终于就不用再影响我做作业了。
那时候家里欠了很多外债,似乎因为我的到来,给这家里增加了更重的负担。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我一生下来,就得接受这个家里超级穷,没有多余的一分钱的情况。
家里东西全部都要节省着使用,不可以摔坏东西,不可以让东西发出碰撞声,也不可以伸手要家里没有的东西。包括麻绳,也不可以随便使用,不可以浪费裁剪。
如果不遵守,那必不可免地接受一顿痛骂。甚至在这个没有经济偿还能力的年纪,如果因为自己的不遵守带来了破坏,是极其不道德的,没有良心的。全家给我吃饭了,给我衣服穿了,都养活着我了,我还想怎么样。我如果这么不懂事,那还养活着我干什么。

这天,奶奶带我去走亲戚,我们走了好长时间,才到了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奶奶说这是她姑姑的家,我问候着坐在门口的这位年迈的姑奶奶,进屋子里,发现还有一位活动很不方便的姑姥爷。奶奶和她的姑父姑姑开始聊天,这样的场面我一直站着也挺傻的,过了一会我就待不住了就去到院子里看天空。
姑奶奶家特别大,院子里地面是打了水泥的,盖的小楼房也很气派。我看到房屋的一侧有一个巷子,我走进去看到一扇小门。我再推开巷子的小门,原来是厕所。
我上完厕所,看了几眼空着的猪圈,准备开门出去。但是,铁门锁住了,这个铁门上的锁跟我家对门那家的锁子一模一样,它得从门那边打开。怪不得刚才在厕所时听到咚的一声,原来是门被风吹得关上了。我又跑到窗户边,趴在玻璃上看屋子里,刚好是奶奶她们说话的那间屋子。
我叫着奶奶,叫了好几声,叫了十几声,没人听见。我急得哭了,我开始害怕起来,我不知道叫了多少声,依然没有人能听见。不知道过了多久,姑奶奶才发现我在窗户那边哭得声泪俱下。
奶奶说我咋不知道敲玻璃啊,我当时也不知道要敲玻璃,那时我哪见过几次玻璃。家里的窗户上贴的是一层纸,学校的窗户上有玻璃,但窗户平时都是开着的,我根本就不知道玻璃的隔音效果会这么厉害。
甚至现在的我也会想,那时的我也是小声地哭泣吗?要不然怎么会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才会被发现。

村子里好多人家里都有电视了,有些人家买的早,买了黑白电视;有些人家买的晚,买了彩色电视,也有一些人晚上去别人家蹭电视。我家里从来都没有去过别人家蹭电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即便在小叔家买了大彩电后,我们姊妹也没主动跑去看电视。
不知道过了多久,爸爸买了一个电视,是彩色电视!妈妈这边屋子的门口的大桌子终于派上用场了。趁着天还亮着,爸爸搭着梯子,爬到屋顶上,把天线固定在一根特别长的竹竿上,再把竹竿固定在屋顶钉的一根钢筋棍子上。
终于可以看电视了!那时光觉得电视这家伙长得跟方块箱子似的,屏幕上还能出现好多小人,太神奇了。我们家六口人都挤在一个屋里看电视,有坐炕上的,坐炕边的,坐凳子上的。

一阵子时间里,有几个平时跟我家不怎么来往的人,反而大晚上来我家蹭电视。本来这个屋子里就没多大的面积,人一多更拥挤了。
白天的时候,姐姐们就会假借我的名义看电视,看得不亦乐乎。听到外面爸爸妈妈回来了,立马把遥控器塞到我手里,有人问便声称是我要看的。我不会说出辩解的话,也不会做出辩解的动作,而姐姐们早已跑得不见人影。自从有了电视,妈妈从外面一回到家,便会伸手去摸电视后背,摸完就开始喋喋不休。
在学校里,我声音很小地告诉我座位周边的同学,我家终于有了电视这件事。我只是想分享给她们这件让我很高兴的事,我只是觉得我以后也可以跟她们一起讨论电视了,我以为她们会替我一样高兴,说着“太好了,以后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讨论晚上电视剧演的东西了”。
只是,我没想到前桌的女同学却说,“这有啥啊,我家早都有彩电了”。旁边的男同学说道,“不就是个彩电嘛,我家还有DVD和VCD呢”……

那是我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DVD和VCD,我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甚至好奇是啥东西,名字这么洋气的。那也是我第一次深地感受到,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让我意外的是,过了几个月,爸爸居然真的借了别人家的VCD。我这才知道了什么是碟片,什么是音响。这一套玩意看着确实很高端,很让人着迷,最终却给我家带来了一场爆炸性的争吵。
这一整套设备放在我家的那段时间里,我也只摸过一次话筒。我不会唱歌,我跟着提示音哼哼的几声,把我自己都吓到了。我五音不全,便把话筒赶紧给了姐姐。爸爸在家时,便会打开这一套开始唱歌唱戏,只要发出声音,路口那边的一些人也会来到家里,所谓的共享着这欢乐时光。
只是总有那么几个人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也会来,自作主张地打开一套设备,烫茶喝水,开始哼哼唱,全然不顾及我们家的感受。甚至在晚上十点多,妈妈坐在炕的这头,爸爸坐在炕的那头,我已经躺在炕里困得不行了,还有几个人不愿意回家,坐在凳子上唱歌吆喝。

那段时间里,本来就狭小的房间一直都是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就是利用爸爸的憨厚老实,利用爸爸说不出拒绝别人的话,疯狂地占着他们自认为的小便宜。
某个白天,妈妈终于爆发了,开始对着爸爸咆哮起来。
“一天到晚没个消停的时候,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天天处处想着省电,你就这么浪费着,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借别人的东西不得给别人好处啊?你准备给人家给啥呀?”
“这么多贵重的东西万一坏了,你想给人家赔多钱?你有的赔吗?”……
爸爸也生气了,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一脸的愤怒,身体表现出来的动作也有点抓狂,努力地自我控制着。当时院子里还站了好几个人,妈妈这样疯狂地输出,他觉着妈妈未免也太不给他留面子了。
院子里站的几个人走了,下午爸爸把这一套设置重新转到盒子里,还给了借主。那帮蹭电视蹭VCD的人再也没有来了,我家又恢复了平静。之前也不见得有人来我家的时日,又回来了。
爸爸之所以借VCD,是因为在前段时间,大队院里已经开了一家歌舞厅。爸爸肯定不会去里面,又想体验一下,才一跺脚向别人张嘴,借了别人家的VCD。
大队院子距离我家比学校还近,我跟堂弟还有堂弟的两个小伙伴在路上玩时,总能看到那边人来人往,或衣着靓丽,或装扮略显奇异。

我们几个好奇,就挨个扒在厚重的门帘缝隙,偷看里面是啥样。厅里面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两侧有几个小门,最里面看不清有什么。天花板上装了个摇头晃脑的彩灯,门口这边有好多人站着摇摇晃晃,忘乎所以。这样的场面顿时让我们感到少儿不宜,我们赶紧跑了。
大队院里除了歌舞厅,空屋还有好几个。好一阵子时间,空屋里都组织着大量人手来择辣椒。这些辣椒都是附近村子收过来的,需要手工把辣椒一头的绿蒂掰干净,最后按斤称重,谁能掰多少斤,就按多少斤的标准给结算。
放学或者周末,妈妈就带我去帮她打下手,妈妈说赚到钱了买方便面给我吃。择辣椒的屋子里,好多都是大人,只有几个小孩。半晌下来,我的大拇指和食指都快酸疼得报废了,但是只要妈妈去我就跟着去。
最后的半晌,妈妈终于起身,去到商店买了一袋方便面给我。那是我第一次吃方便面,我顾不上擦手,坐在辣椒堆里撕开袋子,给妈妈分了一些,就开始吃起来。说是吃,不如说是啃,我狼吞虎咽着。这个味道太香了,口感绝了,我似乎终于体会到趴商店橱窗的那些人的感觉。
后来的好几年里,只要大队院子里有择辣椒,只要我有时间,都会去里面择辣椒。我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择了十几天的辣椒后,肉里渗入了红色绿色的辣椒汁。同时手指也腌得入味了,抬手擦鼻涕擦嘴时都可以闻见辣椒气味。
我终于能把赚到的钱给家里,自己一毛也没舍得花。还自认为自己很厉害,总算是帮家里解决了一丁点经济负担。
未完待续
图片|来源于网络,若侵权请联系删除
写在最后
『沙沉』:根据真人真事改编,写的是成长在九十年代农村家庭的那些事儿~
故事有一个整体的时间线,所以在单独阅览每篇故事时,可能会存在一点衔接空隙。『沙沉』系列的更多故事,欢迎到主页查阅。
感谢关注!感恩~